如何可持续保护利用野生动物？

  非洲以野生动物资源丰富而出名，以号称非洲五霸（非洲象、犀牛、野水牛、狮子、花豹5种旗舰物种）为典型代表的众多野生动物资源，具有极强的感染力；而斑马、羚羊、长颈鹿、鳄鱼、鬣狗、鸵鸟等动物经常成为动物节目的主角。

  自20世纪70年代以来，非洲的野生动物数量出现了不同的变化趋势。据科学家估计，西非国家的野生动物数量下降了80%，东非国家也下降了50%。具有讽刺意味的是，绝大部分被列为濒危动物名单的动物，并没有因为保护等级高而出现数量增长，犀牛等数量更是大幅下降。唯独出现野生动物数量增长的是南部非洲，以南非为例，国家公园等公共保护地里的野生动物数量总体保持稳定，而国家公园以外的保护地则增加了20倍以上。有百年历史的克鲁格国家公园就有数以万计的哺乳类野生动物，其中大象数量高达19700头，超过环境承载量12000头，不得不采取数量控制措施，或者往周边地区输出和疏散。南非野生动物可持续利用每年还为国家作了13亿美元的经济贡献，解决了14万人的就业。作为发展中国家的南非是如何做到这一点的呢？受国家林业局派遣，笔者赴南非进行了实地探访。

    允许野生动物资源的可持续利用

  南非国土面积122万平方公里，仅有23.3%的土地适合农业耕作，绝大部分土地不适合农业而更适合野生动植物生长。一些盐碱地是羚羊喜欢的栖息地，一些干旱稀树草原不适合家畜而适合草食性野生动物以及依托其生存的捕食者。目前，南非政府建立了21处国家公园，由国家公园管理局通过门票和其他商业性项目获得预算的75%收入，政府只补贴不足部分的经费。此外，在政府的鼓励下，许多土地所有者自愿拿出土地，把农场转化为野生动物保护区。与一般的自然保护区不同，这种叫体验式保护区的保护地类型需要有足够大的面积，经专家评估符合条件，得到环境事务部许可，外围圈以围栏，保护和引入本地原有野生动物种类，让动植物自由生长繁衍，形成稳定的种群和食物链，只进行轻微的人为干预措施，营利模式是通过为游客提供野生动物观光、荒野体验、宿营、运动狩猎等服务来赚取利润，效益是农场的3倍-5倍。为减轻围栏造成的孤岛化影响，面积一般要求在1万公顷以上，多余的野生动物则有计划地以商业狩猎的方式来控制，这种娱乐探险体验不以换取肉食为目的，但收益很高。私人保护地模式既延续了野生动植物资源，也增加了收入，解决了社区就业；对野生动物而言，也是纯野生状况下的生存；减少了非法盗猎活动，很受相关利益群体的欢迎，所以发展很快。目前，南非有528处国有的公共保护地，面积750万公顷，只占国土面积的6.1%；而私人保护地有11600处，面积达2800万公顷，占全国陆地面积的23.12%。私人保护地的面积和保存野生动物数量均占全国总数的75%，成为非洲野生动物数量增长最快的地方。

    约束人的行为，人和野生动物和谐共处

  人和野生动物并非不可接触。动物本身没有问题，有问题的是人；只要管理好了人，大自然就不会出问题。南非的野生动物保护区严格限制人类活动，游人只有在专业人员陪同下才能进入保护区，必须遵守规则，按照规定的线路参观。野生动物保护区绝对禁止游人下车，禁止喧哗、挑逗、喂食。长此以往，动物也习惯了人的存在，草食动物自由栖息、繁衍，而肉食动物也可以在众目睽睽之下捕食，一切按照自然法则进行。在这些动物保护区，游客进入前必须告知注意事项，签署同意书，违反规则造成自身伤害由游客自己承担，保护区不需要承担法律责任；而造成野生动物和环境损害，游客必然受到严厉追责。面积近200万公顷的克鲁格国家公园野生动物数量越来越多，不得不持续向周边地区疏散，并采取节育等措施加以控制，以便保护森林和草原生态系统。

  另外一个成功的例子是南非开普敦半岛的桌山国家公园。近年来，这里每年接待游客400多万人次，仍然保持着良好的自然状态，鸵鸟、羚羊、狒狒自由生存。

  绝对禁止利用的结果并不能有效保护野生动物资源。一些国家禁止野生动物贸易，但野生动物数量却越来越少。当然，他们可以通过向国际争取援助来弥补收益。在私有制度下的南非人看来，野生动植物资源也是财产，在私有土地上的野生动物也应该作为财产加以保护，土地所有者可以按个人意愿支配。南非允许野生动物的可持续保护利用，允许合法的商业性狩猎和动物产品贸易，每年来自野生动物利用的收益有13亿美元，而全球年产值达千亿美元。

  南非比勒陀尼亚大学的知名教授范·欧文在野生动物保护和可持续利用方面经验丰富，他对笔者说，中国使用动物产品入药已有2000多年历史，不必太在意外国人的意见，因为你们才知道你们需要什么。地球上94%的犀牛资源在南非，南非在保护犀牛方面最有发言权，南非不需要让那些没有见过犀牛的人来决定犀牛的命运。

    法律体系健全，管理技术先进

  南非在宪法框架下，制定了国家环境管理法(NEMA)，在其下有生物多样性保护法案、保护地法案等，形成了完整的环境保护法律框架体系。南非环境事务部负责国家公园管理和生物多样性保护、野生动物可持续利用的管理和服务，下属的国家公园管理局（SANPARKS）则统一负责全国21个国家公园的管理运营，各省都设有环境事务管理部门，负责所在省的环境管理事务。

  经过100多年的发展，南非的野生动物管理水平已处于世界一流水平，有完善的保护地规划和发展、旅游、跨边境保护、兽医服务、航空服务、科研教学服务等服务体系。除了国际组织，南非也有一些非政府组织，开展各种项目，如动物的监测、麻醉、节育、扩散、运输、疫病防治、狩猎、草场计划燃烧等方面，都有高水平的专业服务。

    科学和理性保护，避免陷入情感纠纷

  保护野生动物需要科学的态度和理性的方法。利用公众的情感、使用情绪化的语言貌似占领了道德高地，但实际上无助于解决实际问题。南非的政府部门、研究人员和非政府组织均认同野生动物可持续利用。范·欧文教授认为，野生动物有其利用价值，自然会产生买卖行为，如果禁止公开贸易，买卖自然转入地下，黑市更难监管。对于“大众保护好了，让富人和外国人来打猎，不公平”的质疑，他认为，商业狩猎确实是少数人的爱好，但只要对社区有利，对保护行动可持续有利，何乐而不为？如果禁止公开贸易，价格就会升高，黑市就会屡禁不绝，犀牛就是一个例子。他举例说，允许鹿茸交易后，鹿茸价格越来越能够让大家接受，数量也越来越多。南美洲的羊驼曾经数量很少，人们并没有把它作为濒危物种保护，而是允许买卖，于是数量增加到50万只。而犀牛保护则陷入了恶性循环，禁止贸易的犀牛角黑市价格涨到了每公斤10万美元，尽管每年都要击毙40多个盗猎者，但高额的利益仍然驱使犯罪分子铤而走险猎杀犀牛。而犀牛角实际上每年都可以生长1.5公斤左右，不需要剥夺其生命就可以按其生长量合理割取利用，黑市价格也会快速降下来，偷猎现象也会减少。

  丰富的野生动物资源和高水平的管理水平，使得南非在野生动物方面的自信心增强，国际话语权扩大。南非独到的野生动物理念和管理经验，确实值得同为发展中国家的中国学习借鉴。是绝对禁止还是允许合法利用，哪一种方法更有利于野生动物资源保护？对于一些物种，会不会陷入“越保护、越濒危”的怪圈？非洲不同国家的政策产生的不同结果，获得的经验和教训，给了我们一些答案。无独有偶，曾经在我国西北从事多年野生动物考察研究的美国野生动物管理学博士理查德·B·哈里斯在《消逝中的荒野：中国西部野生动物保护》一书中指出，中国社会由于舆论反对而停止战利品狩猎，是浪费掉的一个机会。

  这样看来，我国的野生动物保护法坚持对野生动物实行保护优先、规范利用、严格监管的原则，也是科学论证和理性讨论产生的法律结果，下一步需要结合我国国情，借鉴国际经验，制定科学的野生动物可持续保护利用政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