中国历史上的狼灾 狼来了!

狼患起兮魂飞扬

我爱我的故乡晋城。在我的记忆中,故乡有过许多辉煌,也有过许多伤痛,使我难以忘怀。我这里要说的是解放前夕的野狼横行,那是故乡历史上一块恐怖的伤疤。

那是1944年,我6岁,在我的记忆里满是狼和狼的故事。

我家住在村子的边上,夜里经常能听到狼群从我家大门外经过的声音。呜咽声、撕咬声、嗥叫声,伴随着杂乱的狼蹄子的奔跑声,使人心惊胆战。那年头,疹人的狼嗥声日夜不绝。

那时的狼真多。大人们外出就经常碰到狼,一次遇到三五只狼就不算稀罕事儿,十只八只狼也极平常。几十只狼聚在一起,才算是大狼群。有人曾在丹河河滩遇到过一个超大狼群,大约有上百只狼,远远望去,就像一大群灰山羊。

那么多狼,多半是靠吃人肉繁殖起来的。狼吃过的死人尸体已经多得无法统计,狼吃活人也已司空见惯了。

狼不仅吃过小孩、女人,甚至还发生过一个带枪的日本鬼子被狼吃掉的事。狼不仅在野外吃人,还要跑进院子里、家里,甚至跑到城镇的集市上去吃人。

那几年,几乎每个村里都有被狼吃掉的人。邻村有个年轻妇女,生了三个孩子,大的刚会走,二的才会爬,小的才几个月。她从来不敢带着孩子出门,然而,狼两次破门而入,先后衔走了两个大的。第三次,小的在床上躺着,一只狼进来叼起孩子就要跑,被这个妇女抓住尾巴不放。这个妇女当时吓得话也说不清了,只会直着嗓子“噢、噢”地喊。没有人能听到她的喊声,也就没有人来救她,最后还是让狼把孩子给叼走吃了。这个妇女当即气成了神经病,到处去找自己的孩子,碰到狼群后就扑过去向狼讨要自己的三个孩子,结果,她也被狼群吃掉了。

狼曾经怕过人,但在那个年头狼不怕人了。邻村就有父子俩大白天在地里锄豆子,一只狼冷不防从后面咬住了儿子的脖子,其父听得“哎呀”一声,回头见状,举锄头欲打狼,狼趁其举锄的瞬间,只一蹄子就把这位父亲的肚子开了膛。在塄上地里干活的人看得一清二楚,他大声喊“打狼!打狼……”狼就是不走开。当他回去多叫了几个人来营救时,父子俩已被狼吃得都只剩下骨架了。

我们村附近有个南村,村里有五个男人结伙挑着担子在大路上走。他们看见路边上有九只狼正在撕吃一个十几岁的大闺女。他们一直站在旁边看,不敢过去。因为那女孩早被咬死了,狼的嘴还伸在腹腔里掏肚肠吃,糊得满头满脸都是血,还不时相互发生抢食撕咬。那时后,五个大男人,人人肚中饥肠辘辘,而那九只狼却吃得膘满肉肥。那个年代是“狼气盛,人气衰。”

那时的狼群都有头领,人们见得多了,还给头狼起了名。最有名气最嚣张的头狼名叫“兴泉”。兴泉原是当地一个武艺高强的单身汉,原本天不怕,地不怕,更不怕狼。他常独自追撵狼群,所以狼群一见到他就没命地跑。然而有一只头狼特别胆大,在袭击兴泉时被兴泉打瘸了腿,于是它就领着狼群到处寻找兴泉,侍机报复。兴泉后来被几群狼联合包围起来,打斗至筋疲力竭后被狼吃掉了。从此,这群狼的大头领就被人们指认为“兴泉”。

另一只有半截尾巴的头狼,经常明目张胆地袭击人和牲畜,很多人都亲眼见识过它。据说,一个叫来臣的年轻人有一天失踪了,他家里人喊着他的名字到处寻找他。可是很奇怪,一叫“来臣”,就会有一只没尾巴的狼跑出来,跟着人走。人们怀疑,来臣就是被那只没尾巴的狼吃掉了,于是人们就把那只狼叫成了“没尾巴来臣”。后来,大人们还常用“没尾巴来臣”来吓唬小孩子。如果孩子啼哭不止,大人就会说,你若再哭我就去喊叫“没尾巴来臣”。

当时关于狼的故事天天都有新的,讲也讲不完。我自己就多次遭遇过狼群,身上还留有狼咬过的伤痕。

记得是那年清明节过后的一天,我和比我大一岁的舅舅到村东面的坟地里挖野菜。正挖着,忽听北边不远处有人喊:“狼来了,快撵狼呀!”

我朝那边的荒坡一望,看见一群小孩正没命地往村里跑,后面跟着一群狼,大约有十几只。其中有两个个子较大的男孩子跑在最后面,他俩用装野菜的篮子不停地甩打冲到身边的狼……

我惊叫一声:“舅舅,快看狼!”舅舅害怕了,拉上我就往家跑。回家后见到母亲,我竟吓得说不出话来了。过了约半个钟头,爸爸从外面跑进来,上气不接下气地问我妈妈:“孩子在不在家?”爸爸一看见我在家,这才缓了口气,对我们说:“太可怕了,红蛋被狼咬死了……”

红蛋就是我看见的那两个男孩中的一个,他为了保护比他小的孩子而献出了自己年幼的生命。而另一个男孩子则被狼咬掉了半张脸。

此后三四个月,我没有敢迈出大门一步。

到了秋天,连续下了几天雨,我家房前屋后的杂草猛长了一人多高。一天晌午,天色灰暗,云脚低垂,几片碎雨云像撒欢的野马,从头顶飞驰而过。刚下过一阵雨,父亲在院子里修理农具,母亲坐在门墩上纳鞋底,一边照看在地上玩泥的孩子,那是我弟弟。

我再也忍耐不住外面的诱惑,就与舅舅悄悄溜出院门外,在一块青石上玩起泥巴来。忽然,一只大灰狼从灰蒿丛里钻出来,龇着牙向我逼近。我吓得尖叫一声,拔腿就往家跑。

舅舅比我大一岁,跑到了我前边。他穿着一身耀眼的红色衣服,我只穿着一条又破又短的灰裤子,所以狼没有攻击他,而是向我猛扑过来。大灰狼一口咬住了我的左腿,我顿时感到心在下沉,魂在飞散……

当我从昏迷中苏醒过来时,我已躺在母亲的怀抱里。母亲的泪水一滴一滴,滴落在我的胸口上。父亲一边给我包扎伤口一边说:“幸亏狼怀着崽,前腿跳不起来,没咬住我儿的脖子,不然的话,我儿就没命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