席运生(成都)
第一次近距离接触狼,是那年麦子金黄的季节,“焦麦炸豆”的鸟鸣声在空山幽谷回荡。田间连坡带沟的麦子被成片放倒,土地裸露了出来,人们就看见了野兔在山间跳跃奔走,也看见了狼。谁家有孩子的人,便惊呼着飞奔回家。
接着,猎人老广就常在村头活动,他背着的老枪细又长。平日里,他步履艰难,蠕动前行,倘若见了猎物,竟疾如风、闪如电。
老广体态矮小,说话的声音却洪亮如钟,脑袋上时常有些疤瘌。他的腰间常常挂着老烟袋,还有一袋细碎的烟草和一串用玉米胡须编织的火绳,老旱烟从没离 开过他的嘴巴。老广有时也会飚出花腔的高音:“这娃儿说话颠倒颠喽,沟里石头滚上山,山里猪娃背豹子,井里蛤蟆戏乌梢,扫帚枯串结樱桃……”
狼又来了,乡邻奔走相告,手持桑杈、铁锨与条帚去围猎,老广说:“爷在,莫慌,平安无事!”
此时的老广很像影视作品中的部落长老,冲锋在前。蓦地扫见那狼跳跃到河岸田塍,便去瞄准和射击,那狼竟然没有远遁,而是坐了下来,它大概在等它的狼孩儿?那狼仰天嗷鸣,致死不倒。我和华攀爬在村口的老柿子树上,透过枝叶的罅隙,看得清楚,就感觉它的叫声渐渐低沉下来。
老广又是一枪,那狼依然不动。人们开始怀疑没打中。老广就又鼓捣
了一阵老枪,老枪再喷出一股烟雾。
人们这才簇拥着围了过去,狼已闭了双眼,身上有斑斑的血迹流出,只是岿然不动。它就是一条柴狗啊?一点也不凶猛骇人。老广吩咐年轻的后生把那狼抬了 回家。一块儿弄走的还有刚从黍米地找到的两只小狼崽,毛茸茸,憨态可掬。听人说,狼是会复仇的,它会引来狼群,可是狼群没有出现。直到一个清冷的旁晚,村口狗吠异常,有人看见狼又来了,并且进了村庄。有人大叫:“老广叔,狼又来了,狼又来了!”当我看见那只狼的时候,觉得它就是一只灰白色的狗,身上沾了些 野草与泥土,叼着一只肥硕的野兔,一番逡巡后,将野兔放在老广家不远的路口,并发出阵阵低沉的哀鸣。
老广颤颤巍巍走了出来,人们纷纷言道:“老广叔,它该不会是报仇来的吧?”老广掂出老枪,看到了狼和不远的野兔,又把枪直立地上:“这 是想换回它的孩子啊!”“出手吧,狼这东西是不能可怜的。”老广没有出手,而是说:“我不能再伤了它了,你们也别伤它。”他反身回屋,抱出了那两只幼仔, 送了过去:“去吧去吧,找你家大人去吧。
我就看着幼仔,欢跳着、追逐着走向老狼,就像见到了自己久别的亲人,然后一同远离。老狼很坦然,带着它的孩子沿着田塍,远远地、远远地、头也不回地走了。后来,我住着的村庄再无狼的踪影。
来源:四川在线-华西都市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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